原來最害怕的不是被霸凌,而是沒有人願意跟你站在一起

那天表演課的練習,老師要所有同學蒙上眼睛在場地中遊走,打開感官感受環境與面對自己。

一開始我們在寂靜中一小步一小步地走,接著,老師放起有著明顯節奏的音樂,要我們隨著音樂起舞,像孩子一樣,或像非洲某個部落的住民隨著音樂高歌慶祝。

我試著跟隨直覺在空間中移動、揮舞著雙手、扭動著身體,並且一邊注意保護自己不要受傷。

一段時間後,老師要我們嘗試找到夥伴,跟他或他們一起跳舞。我想著該如何在蒙眼的狀態下找到夥伴,一邊走一邊伸長手臂試著碰到誰著手或身體。

但我一直碰不到、勾不到,或好像碰到了誰但他們好像已經在一起跳舞了,我不知道該如何加入,然後,又錯過了。

繼續走著的同時,耳邊一直聽到好像有人在一起跳舞,好像有一群人開心的在跳舞。

那我呢?

焦慮感突然湧上,我什麼都看不見,我在哪裡?大家在哪裡?好多聲音冒了出來:會不會所有人都找到彼此了,在圍著大圈開心跳舞,就只有我還在場地的其中一個角落迷失似地遊走?

會不會其實所有人都拿下眼罩了,只有我還在黑暗中摸索,而所有人正嘲笑地看著自己、看著自己就像是一隻無頭蒼蠅在原地打轉……

我突然感到不能呼吸。

試著告訴自己不是這樣的、沒事的。

「只有自己一個人」的感覺就像漲潮的水把我淹沒,我想掙扎、但我幾乎快要無法呼吸。

最後,老師要我們先不要拿下眼罩,慢慢坐到地板上,要我們回想剛剛的過程,把一杯溫熱的茶遞到了我的手掌中。然後,我開始啜泣,眼淚不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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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流淚的過程中,我問自己到底怎麼了?

我感受到自己因為在黑暗中找不到夥伴,而再次湧上「被全世界遺棄的感覺。」

這個感覺如此強烈,就好像我一個人在很黑很黑的地方,我呼喊,但沒有人聽得見。大家都在外面看著自己,卻沒有人伸出手,就好像是我故意把自己丟在裡面一樣,但我卻快不能呼吸。

我記得這樣的感覺。

那是在高中的時候,我記得他無時無刻都在注意我的一舉一動,就像一隻草原上正在注視著獵物的豹;我記得下課的時候他在講台上拿我的言行當作笑話的素材,班上的同學總是哄然大笑;我記得我傳訊息給他,問他自己到底做錯什麼,求他停止這一切。

我記得那個學期我害怕上學,在班上不再敢發言,下課就跑到樓下找其他班的同學一起看操場上的人打球;我記得自己在一夜之間冒了一整臉的痘痘,將近半年才慢慢消失;我記得自己在輔導室痛哭的模樣;我記得老師找我跟他約談的房間;我記得自己就像鏡子一樣碎成一地,甚至相信自己就如同他口中的說的一樣如此不堪。

很長一段時間,我不知道自己是誰,不斷試著拼湊碎了一地的自我;很長一段時間,我不知道自己當初到底做錯了什麼,但我也不敢問也不願想起;很長一段時間,儘管我有想法、儘管我的立場不同,我仍然選擇沉默;很長一段時間,我害怕與人建立深刻的連結,總是一個人吃飯、一個人上課、一個人看書。

很長一段時間,我見人總是笑著,但是對他人的一言一行極度敏感、回家的路上備感寂寞。

每隔一段時間,我會突然在深夜中突如其來地大哭,悲傷就像黑不見底的洞,「我好像被全世界遺棄了。」那時候的感覺,是令人窒息的孤獨。

那天的表演課,蒙著眼留著淚的時候,我突然了解到:

原來我害怕的一直不是霸凌本身,而是沒有人願意站出來、願意告訴我:「我相信你,別害怕,我跟你站在一起。」


已經過那麼久了,我們長大了。逐漸理解了、原諒了、放下了、癒合了、蛻變了。

謝謝那些曾經向我道歉的同學,也謝謝擁有這段經歷,讓我從那時候就開始面對與建構自己,儘管過程是如此不容易。

我希望自己當下次遇見同樣正被傷害的靈魂,我能有那個勇氣了解真相、與他站在一起,堅定地告訴他:別怕,沒事的,你沒有做錯什麼,我與你站在一起。

我希望你也能如此、有更多人能如此,讓這些靈魂知道自己值得存在、值得被愛、值得我們與他一起、肩並肩站在一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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